裴府下人们奔走相告,叫嚷着灭火,却依然扑不灭滔天的火势。
虞绾的那间屋子就如同有风助势,愈烧愈旺。
无人知晓,她让丫鬟围着墙角,倒了一圈的磷粉和火油。
只怕烧得不够彻底。
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衣衫不整,朝着熊熊火光冲过去。
正是刚从孟清宁榻上下来的裴淮之。
“阿绾!
阿绾!”
望着冲天的火势,他几乎目眦尽裂。
“都愣着干什么,夫人还在里面!
还不快去救他!”
可众人看着滔天热浪,皆畏畏缩缩不敢上前。
裴淮之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,将一旁小厮桶里的水倒在了身上。
“好,好,你们不敢救,我救!”
众人拦不住他,也不敢再拦,只得拼命泼水救火。
可烟雾封住了他的去路,他想冲进去救人,却寸步难行。
后来,他们不管用什么灭火,倒了多少水。
大火始终难以扑灭。
滚滚黑烟弥漫,直到凌晨,天空下起了雨。
火势才终于被浇灭了大半,裴淮之拼了命地冲进屋内。
可那断壁残垣之中,空无一物。
他不顾烧得发烫的木头,一边被浓烟熏得猛烈咳嗽,在倒塌的房梁间翻找着。
双手都被烫出了猩红的血泡,仍未找到夫人的尸骨。
孟清宁披好衣服闻讯赶来,也惊住了。
“大人……”裴淮之喃喃地摇头,“不会的,阿绾不会死的,怎么会无缘无故走水了?
怎么会忽然烧得这么厉害?”
他仅剩的理智拼命思考着。
为什么一夜之间,他引以为傲的美满突然就毁了?
孟清宁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疯癫的模样。
终于,裴淮之翻遍了屋子,只发现了当天虞绾穿过的那件衣服,没有被烧尽的衣角碎片。
他想要捧起地上残余的骨灰,不料一阵骤风刮过,让他一个趔趄。
地上那些烧干的灰烬,也被吹得一丝不剩。
他红着眼,崩溃地嘶吼,“为什么,为什么连一点尸骨都没有?”
“这几日,夫人可有过什么异样?”
有小厮战战兢兢地上前禀告,瞧见了夫人身边的丫头,前几日去买了易燃的磷粉。
“夫人身边的丫鬟说,夫人要制长明灯用,奴才也没有多想。”
裴淮之猛然意识到,只有磷粉会使尸身燃烧得如此干净……莫非,他的夫人是死于自焚?
他痛不欲生,跪倒在地上,攥紧了烧得乌黑渗血的手掌。
尖锐的痛意提醒着他——夫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。
到底是什么事,让她宁可放弃他们的孩子,也要一心寻死?
孟清宁早已按捺不住心底的窃喜,仍凄凄艾艾道:“裴郎,人死不能复生啊,这或许就是天意弄人……夫人并不是你的良配。”
却不料,被暴躁的裴淮之狠狠掌掴倒在了地上。
“滚,滚啊!”
孟清宁瞬间委屈地红了眼圈,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,却被几个下人拉了下去。
裴淮之绝望地坐在地上,崩溃痛苦。
他的阿绾,才刚刚有孕不足三月。
他们明明才刚庆祝完成婚三年的日子。
究竟是为什么?
她就这样抛下一切,什么都不肯给他留下……他忽然想起,七日前虞绾曾交给他一封书信。
那天的夫人笑容有些勉强,还是如常的温柔。
“这是送给夫君的礼物,答应我,要等七日以后才能看。”
如今刚刚好是七日。
他慌忙擦去涕泪,疯狂地跑到书房,翻找出了那封信,拆开来。
展开信的一瞬间,裴淮之脑海中嗡鸣一片。
“夫君亲启。”
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和孩子已经不在这世间了。
这一切,都结束在我亲眼目睹你和新欢缠绵悱恻的那一天。
曾经我以为,虽幼时丧母,可有爹爹疼爱了十数年,后来,又遇见了你,此生我已有足够坚硬的盔甲,可以什么都不用怕。
但还是在那一刻被打得粉碎。
我们成婚三年,我却误以为我们彼此是一样的真心,原来终究不同。
琴尚在御,而新声代故。
我曾经说过,若你负我弃我,我便永远离开你身边。
世间安有双全法,不负她也不负我。
阿淮,我成全你,也成全我自己,在我心里,那个清风明月的夫君已经陪我一起死了。
…一滴滴热泪滴落在信纸上,洇染出大片墨痕。
裴淮之只觉得心脏被紧紧掐住,捏得剧痛,每一个字都犹如钝刀割肉。
他颤抖不已,信末,像是听到了夫人轻笑的嘲讽。
“裴淮之,我再也不用爱你了,何须你这般辛苦,要一人做戏给无数人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