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是恶毒女配,在我出生时,故事已经走到了大结局。
从前纸醉金迷,声色犬马的大小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。
她遭到了男主爸爸的背叛,家里又破了产。
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大小姐,为了我,一切从零开始学起。
1
听护士阿姨说,妈妈生我时,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。
她只知道自己长胖了很多。
直到她被通知破产那天,所有银行卡都被冻结了,仅有的钱只剩下2万块。
那还是旁支亲戚小时候给她的压岁钱,她嫌弃太少,就没动过。
她看着仅剩的2万块,就觉得肚子疼,疼进了医院里。
然后就生了我,生我时妈妈还非要住VIP房间,说不想去普通产房。
于是她的余额就少了个0,变成了2000块。
我来得很突然。
妈妈第一次见我时,表现得像个傻子。
她太惊讶了。
她从没有想过拥有一个孩子。
即使在最爱爸爸的时候也没有想过。
因为她需要很多爱,那些爱只有爸爸能给,也只能给她一个人。
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发过誓。
“沈确的爱,只能给虞颂一个人。”
在他们刚刚长大的时候,事情的确是这样的。
爸爸的爱只给了她一个人。
十八岁的沈确告诉她,“我喜欢你,只喜欢你。”
他履行了小时候的誓言,所有人都知道沈确是属于虞颂的。
每当妈妈管着爸爸的时候,那些知道他们的人总是调侃道:“大小姐的占有欲真强。”
十八岁的沈确在她的占有欲下,感受到的是甜。
就像一颗青苹果味的棒棒糖,缓缓化在心间的甜。
他红着脸和这些朋友说再见,转身奔向了自己的幸福。
二十四岁的沈确,面对她的占有欲,感受到的却是压抑。
就像没调和好酸甜的蘸料,吐也吐不出来,含在嘴里,只剩下无尽的痛苦。
朋友们嘲讽他是妻管严。
每当听到手机急促的铃声,他的心就开始往下沉。
如果压抑的情绪找不到出口,那内心就会往其他方向打开一扇窗。
所以他选择了开小差,喜欢上了别的女人。
他知道对不起虞颂,所以他瞒着。
刚开始,天平因为愧疚还有些分量,但是那些开小差的快乐逐渐加码,让天平倒向了另一边。
当所有谎言分崩离析的时候,他们闹得很狼狈。
两人互相谩骂、撕扯,把家弄得不像家。
最后发誓老死不相往来。
上个月他们刚刚离婚。
作为恶毒女配的妈妈极度偏执。
一旦爸爸表现得没那么爱她,她就开始疑神疑鬼。
每天固定的三通电话。
身上的衣服必定是妈妈挑选的。
每晚七点前必须回家。
即使她每天严防死守,爸爸终究还是像一捧沙,被风吹向了别的女人怀里。
首先是外套上出现的栗色头发,再到衣领间散发出不知名的香水味。
争吵开始的初期,是妈妈挑明了跟他说:“你身上很臭。”
那是一种十分劣质的味道,甜得让人头昏。
我爸为了掩盖心虚,脱了外套,装作不在意地说“刚刚去了趟商场,不小心碰到了吧。”
后来是不知名女性饰品,保姆在爸爸的口袋里翻出了一条丝巾。
保姆去询问,妈妈发现那并不属于自己。
再到后来睡觉时刻意的背对。
拥抱时的眼神游离。
妈妈没办法忽视这些变化。
于是,她找了一些私家侦探,去调查爸爸的去向。
那些照片传过来的时候,妈妈简直不敢相信。
他出轨了自己最讨厌的人。
或许是恶毒女配天生的直觉。
第一次看见这个人,她便打从心里厌恶她。
那人长着和她截然相反的脸。
而这些照片里,别人眼中的好丈夫,曾经最爱自己的人。
在他的上班时间,旁若无人地和这人牵手拥抱。
两个人熟悉得就好像在一起了很多年。
明明一年前,爸爸还和她一起在半夜说过这个人的坏话。
两人一致认为这人是个资深绿茶。
现在戏剧性地,这个人成了丈夫的情人。
成了他们婚姻的第三者。
2
妈妈为了挽回自己丈夫试图找她谈谈。
但她拒绝了。
第二次妈妈特意去公司堵她。
好不容易把人等下了搂,却是挽着自己丈夫的胳膊。
爸爸看见妈妈,首先就把人护在了身后。
这一幕都把妈妈看笑了。
她说:“沈确,不给一个解释吗?”
爸爸没接妈妈的话,转身和女孩说了几句,让她先走了。
哄走女孩后,爸爸试图过来拉妈妈的手。
他没有狡辩反而坦白自己变心了,而是一直说对不起,对不起。
边说边打自己巴掌。
然后直接跪下,求她不要离婚。
妈妈沉默了很久,转身进了房间。
在他以为妈妈明天一早就会选择离婚的时候。
出乎意料地,妈妈原谅了他。
她说,不离婚可以,但是你得答应我和那个女孩断联。
随后局面彻底反转,女孩反过来找上妈妈。
妈妈拒绝了她好几次,最后她跑到我们家堵爸爸。
爸爸看见自己的恋人如此狼狈,忍着心疼。
带着人走了。
一个月后,他才回这个家。
天阴沉沉地下了很大雨,沈确满身水汽地推开了门。
当她以为自己出轨的丈夫,终于知道她的好,舍得回家了。
却被一沓照片甩在脸上,照片的尖锐处划破了她的脸。
她这才如梦初醒,这个人不是来和好的,他是来兴师问罪的。
“虞颂,你真是越来越恶心。”
“我现在看见你的脸,我就犯恶心,你怎么会那么恶毒?”
“明明知道这场宴会对林悠然多么重要,还让人排挤她,你知不知道,她为了这个宴会熬了几个大夜。”
“你还是不是人?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。”
妈妈愣住了,她没想到自己多年的枕边人,为了一个外人会对自己发如此大的脾气。
瞬间,她的委屈一触即发。
“是,我就是看不得她好。”
“凭什么她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,可以越过越好。”
“你怎么不问问我?我为了你哭了几个日夜?我为了你的事业熬过几个大夜?”
“她凭什么啊?你说她凭什么?”
她几乎声嘶力竭地怒吼道,接着,却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,扯着头发弓腰,崩溃地哭了起来。
他身上那些冰冷的雨水,就这样直直地掉进了她的后领。
把她身上所有热情都冷灭了。
沈确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。
他想,这样的场景好熟悉。
以前她这样哭的时候,他还会感到心疼。
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满脑子只想逃离这里。
所以他说: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妈妈脑子一空,一巴掌扇在了他左脸上。
沈确被打懵了。
“离婚,你也说得出来。”
“我们走到现在这样,不是都怪你吗?”
“我就不明白了,所有夫妻遇到问题了,都选择解决问题。”
“而你,选择了解决我!选择了出轨!”
我爸气不过,他们从小就很少互相忍让。
所以他将她推到镜子前。
“那你呢?”
“你是不是从没看过你自己?”
两人一起看着镜子里的女人。
头发披散着,侧脸有一条长长的划痕,双眼发红且无神。
脸上的悲伤与愤怒还没来得及消失。
她茫然地看着自己。
想起他们结婚时,第一次照这面镜子,两个人都是笑着的。
而现在一个人满脸厌恶,一个人满脸愤怒。
她突然就觉得再纠结离不离婚没有意思了。
爱都没有了,她又不缺人过日子。
两人签离婚协议的时候,妈妈将那封签好字的协议书看了又看。
旁边的人问她,是不是有什么问题?。
她说:“那么多年了,总得好好告个别吧。”
然后她把这几张纸拿起,起身精疲力竭地说:“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。 ”
3
没想到,一个月后,虞家破产了。
妈妈知道的时候正准备搬家。
房子是两人共有的,但是住在这里没有了理由。
她开车回到家,那里也只剩下一座空房子。
她从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,还能有一个孩子。
她失去了所有,但拥有了一个孩子。
这个孩子,就像一个快进键,让她的人生一瞬间割裂了起来。
虽然一切都很突然,但还是接受了我这个变化。
然后她发现她甚至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照顾不好,别说一个孩子。
她不知道从她家打车到医院要十二块。
她不知道她从前吃的东西那么贵,随意点的一餐,她如今连零头都付不起。
她还保持着从前的消费习惯,什么都想要最好的。
她被迫学着如何照顾自己。
也被迫学着如何照顾我。
她从没想过要孩子,但她似乎特别喜欢我,总是抱着我,轻轻蹭我的小脸,握握我的小手。
与我轻轻地说着话。
护士照顾我时,她就在旁边看着,手脚笨拙地学。
手机里所有的无脑小说都删了,变成了育儿心经。
不过她时常看着就睡着了。
我很喜欢盯着妈妈的睡颜看,妈妈睡着时,就像窗外开的蔷薇花,随风轻轻摇曳,安静又美好。
每当我睡着时,妈妈也会轻轻地拍拍我。
她小声地问护士,什么奶粉适合我这样的小婴儿。
护士也小声说,xx的奶粉可以试试看,你的宝宝瘦瘦小小的,胎里没养好。
妈妈看着昂贵的价格和摇篮里吐泡泡的我犯了难。
最后还是咬牙屯了一箱。
买完后,她的余额又少了个0,变成了200块。
虽然我在医院被照顾得很好。
但我一直很嗜睡,胸闷也是常事。
妈妈没发现我的异常,说我是个小珠珠,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睡觉。
护士给我做了一个全身检查。
医生说先天性心脏病,很可能活不到成年。
刚检查出来的那几天,妈妈抱着我哭了。
她还没坐完月子,医生劝她少哭,又问孩子的爸爸是谁?。
妈妈哭着答不出来,她的人生就像是突然被切了一刀。
前二十年过得纸醉金迷,不知世事。
命运看她过得太舒服,让她什么就不懂成为一个母亲。
似乎嫌她不够疼一样,又割上了一刀。
护士阿姨满脸不高兴,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嫁了这样的人。
“有些事能放下就放下,人啊,多少事,在生死面前都算不了什么。”护士拍着她的背,轻声安慰道。
他们甚至给她请来了心理医生,预防她产后抑郁。
护士阿姨也经常看着我叹气。
她说,刚开始很讨厌妈妈,觉得她太不像个母亲了。
后来啊,又同情妈妈。
因为她看起来就像一颗初生的花蕾,一点风吹雨打都能够让她掉下枝头。
这样的人,她每年都要遇见好几次。
大概是我太乖,太可爱,她看着我,总想多照顾一点,更不忍心我就这样成了孤儿。
只是无论别人怎么同情我,高额的医药费还是压垮了妈妈。
从前她为了没法挽回的感情疯狂,做尽一切丢进脸面的事,卑微讨好,不断拿自己的身家倒贴,在大庭广众下泼女主红酒,搅黄女主的事业。
从小到大,她渴望的好像就只是别人在她摔倒的时候,能够扶一把,而不是哄堂大笑。
可是,从小到大也只有沈确这么做了。
她的父母在彼此的婚姻生活中精疲力竭,没有心力教育一个孩子。
所以她从小任性无礼傲慢娇气,不会有人约束她,她们只会拜服在她的身份、地位下。
在没有这些东西伪装的前提下,她就像枝头上初开的花蕾,只要一点风雨,就能让她枯萎。
她清楚地明白这些,但她不懂如何做。
索取从未得到的东西,用自己的方式去抓住得到的一点爱意。
结果到头来,什么也没抓住。
她不过是想守住那一吹就散的爱。
……
深呼吸好几次。
她开始找那些自以为关系好的朋友借钱。
只是电话不是忙音,就是谩骂。
打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,她踌躇了好久。
对方:“谁啊?”
“琳琳是我啊。”
“我当是谁啊?原来是虞大小姐。”语气调侃。
“找我有何贵干啊?”
“借钱啊,你想借多少?”
妈妈报了数字,她还没说完,那边就嗤笑了一声。
“你不是大小姐吗?挥挥手就几百万,怎么找我们这些小喽啰借那么几万块?”
“钱我是有的,但你现在这样很难还得起啊!”
“要不你装几声狗叫,说不定我一时心软就借你了。”
4
那人说完后,电话里就传来一片哄笑声。
她们不仅嘲讽她,还要让别人知道,现在谁都可以拿她逗趣。
只是这一次,妈妈没像往常一样利落地挂断电话。
她问:“我之前对你不好吗?”
那边的哄笑声突然就冷了下来。
“是,你是对我很好,可那些都是你欠我的。”
“谁让你天生富贵,拥有我几辈子得不到的财富。”
“从前我就巴不得你落难。”
“现在你落难了,我特别开心。”
“我正和他们庆祝呢,庆祝你落难了,这世上又要多一个像我们一样的人。”
后面的话,妈妈没听进去,她拿着电话慢慢地坐到我面前,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被子。
她想,从前身边那些人是怎么样的呢?。
作为大小姐,即使她那么恶劣,身边也有数不尽的人讨好。
有人拙劣的谄媚,有人不着痕迹地示好,有人潜移默化,不急不缓成为她的身边人。
琳琳是她最喜欢的朋友。
因为她总是很关心她,不会纵容她的所有行为。
她平等地看待自己和所有人,她会唾弃富人的胡作非为,穷人的愤世嫉俗。
考试的时候会提前为她整理笔记,告诉她不要作弊。
在她做一些不对的行为时,会对自己冷脸。
也会耐心地劝导她的一些行为。
她像个亲人。
可是当名利财富失去后,她又那么陌生,她和那些人一样嘲笑讥讽、落井下石。
最后她放下已经失去声响的电话。
从仅有不多的衣服里丢掉了一条围巾。
5
面对不断发来的催款信息。
妈妈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她听见那边首先是几声男女混杂的嬉闹声。
然后才是熟悉的:“你好”
从前他们打电话,她一定会甜甜地叫一声沈确。
但她现在只能客套地回,“沈确,是我。”
声音缓慢,僵硬。
“你能借我一些钱吗?”
电话那头又传来几声嬉笑,然后是一些布料摩擦声。
“别闹,哈哈哈。”
声音又回到电话里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只是这一句,妈妈好像一瞬间就失去了再次借钱的勇气。
毕竟他们之前闹得那么僵。
两人为了离婚互相谩骂,从小到大,他们没少吵架,只是从没像那次一样吵得激烈。
曾经的沈确对于妈妈来说就像是一道炽热的光。
尽管这束光照不进深处,起码带来了片刻的温暖。
没想到签完离婚协议书,所有的过去就只是过去了。
不得已,妈妈只能投奔远在江南的姥姥。
姥姥是妈妈的生母,妈妈十八岁时,她就和自己老公离婚了。
多年的折磨让她生了很多白发,抗抑郁药吃了一年又一年。
妈妈小时候,姥姥总是独自待在一个房间里,她不出门,也不说话,偶尔看着白色窗帘发呆。
妈妈去见她时,她正试图吞咽白色药丸。
这些药丸堵住了她的嘴。
姥姥看见她就吐了,白色药丸撒了一地。
保姆听进动静飞快地跑进门。
“夫人啊,这些药不能多吃,您要是实在睡不着,我给你温杯牛奶,您喝了或许舒服些。”
她呆愣地看着地上的药丸,过了好久才摇了摇头。
妈妈走过去握住她的手,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是抑郁,只知道妈妈生病了。
姥姥似乎感受不到妈妈的存在,只是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。
后来,她再也没打开那扇门,她想,她的妈妈像个人偶,太无趣了。
只是有时候走过这扇门,偶尔驻留一下,里面静悄悄的,没有一点人气。
在她成年后的某一天,这扇常年关闭的门终于打开了。
那个白得几乎透明的人是她妈妈,保姆提着她的行李箱。
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。
走的时候没有看她一眼。
仿佛她从来不是她生的。
而现在能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个好久没见的妈妈。
继母和父亲早在破产后就丢下她去国外了。
妈妈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票。
她从没有坐过这样的车,车上到处都是行李和垃圾,连挪动也不能。
四个座位里,只有一张够放两只手的小桌子。
好不容易寻到座位,座上的套布油腻腻的。
旁边坐着个肥胖的大叔,一口烟臭味溢满整个空间。
妈妈坐下就红了眼,她白色的裙子已经脏了好几处。
这可是她留下的唯一一条裙子,其他能卖的都卖了。
6
我一路睡觉,睡到了姥姥家。
睁开眼,就听见姥姥在数落妈妈:“你啊,一生下来就只知道花钱,落到这个下场,也是蠢的。”
妈妈边哭边吃面,为了买这一张车票,她一顿当三顿吃,就没饱过。
姥姥的头发斑白,眉眼淡薄,嘴上嫌弃着妈妈。
但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、怀念,责备。
那是一种女儿终于长大回家的眼神。
姥姥的住的地方是一座很清幽的江南小院,她在江南生活得很好,院里墙外爬满了蔷薇。
小巷的风一吹,花朵轻轻摇曳,院里有一张石桌,上面躺着一只皮毛蓬松的白猫,浑身圆滚滚的。
天晴的时候,它会在蔷薇丛旁睡觉。
有生之年,姥姥没想过可以再见自己女儿。
现在她终于可以静下心好好看看她。
妈妈从出生起就含着金钥匙,那时的姥姥,已经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。
一到五岁,她们见面少之又少。
等妈妈长到十八岁,姥姥的病才终于好了起来。
姥姥想带自己女儿离开,只是多年的失职,让妈妈已经彻底厌恶她。
因为疏于教导,妈妈一生下来就只知道花钱,她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努力过,就连她的文凭也是靠家里捐楼捐出来的。
她不仅喜欢花钱,还喜欢送钱。
妈妈后来也不觉得自己送钱有错,她说,“反正那时候我钱那么多,送点又怎么了?谁能想到钱会一瞬间成为负数。”
妈妈以为投靠了姥姥生活就可以无忧无虑了。
可是姥姥没惯着她,除了关于我的费用,姥姥其他的都不给。
因此,妈妈经常和姥姥吵架,她不能再穿以前的好看衣服,也不能买之前昂贵的化妆品,更不能吃之前昂贵的西餐。
“妈,我的内衣破了,我要买新的。”
姥姥说:“自己买。”
“妈,我要吃那家的甜品。”
姥姥又说:“自己买”
“妈,口红上新了,我要买203颜色的。”
姥姥还是说:“自己买。”
妈妈气得脸红脖子粗,染的漂亮发色已经褪色了,卷发也不再弯曲,身上穿着姥姥的旧体恤。
妈妈投奔姥姥之前经常哭,但现在她也不哭了。
她只是生气,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生气。
妈妈在姥姥这里学会了做饭,每天还跟着姥姥剪园里的花枝,做许多从前根本不会碰的家务。
有时候还会对我抱怨,她说:“小珠珠,你姥已经移情别恋了,她现在不喜欢我,喜欢你了。”
7
我们在这过了一年。
这一年,江南也下雪了。
我也一岁了,长了几颗小牙,笑得妈妈心花绽放。
她时常把我举得高高的,我们一起在蔷薇丛里转圈圈。
姥姥依旧爱坐在窗边,看那本厚到拿不起来的小说。
偶尔看着窗外的蔷薇花发呆。
母女俩的日常就是斗嘴。
姥姥责备女儿消费没概念。
妈妈嫌弃姥姥是老古董。
我在客厅玩的时候,姥姥会为我读一些故事书。
她说:“最后鸽子飞走了,它决定飞往远方,找寻属于自己的地方。”
妈妈看见,总是和我坐在一起,聚精会神听着姥姥的故事。
冬天对于姥姥是很难熬的季节。
她总是穿得很厚,畏寒。
一开始只是偶尔咳嗽。
妈妈劝她吃药,她就说老毛病了,吃药也不管用。
后来高烧不退,妈妈衣不解带地照顾她。
再后来,姥姥住进了医院。
窗外的花圃积了一层厚厚的雪。
姥姥没醒的时候,妈妈就看着窗外的桂花树发呆。
那些冰冷的雪,有时候会顺着叶子往下掉,形成了一片小丘。
我从没有见过妈妈那样的神情,和外面的雪一样苍白。
最后姥姥就躺进了小盒子里。
她捧着小盒子走到我面前,摸了摸我的头。
声音嘶哑地说:“小珠珠,妈妈没有妈妈了。”
妈妈在那一年流了很多眼泪。
自从姥姥走后,妈妈不得不出去找一份工作,她什么也不会,从前最懂的就是如何打扮自己。
原本她凭借自己的高学历可以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,但是大家看见她的照片和名字就不敢录用。
他们说,妈妈干了太多蠢事,他们不相信她可以胜任工作。
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有不敢得罪妈妈的前夫,我的爸爸。
妈妈常说,爸爸是个负心汉,浪费了她那么多年的青春。
后来她也不说了。
因为她有太多东西比沈确给的爱情重要。
为了我的医药费,妈妈只能四处打零工,为了让自己不引人注意,妈妈会特意素面朝天。
这样她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得到一份工作。
最后,一家花店愿意长期雇佣她。
那是姥姥在那一年教她的手艺。
她包的花漂亮又大方,无论客户提出什么奇葩的要求,她都能一一满足。
这是她唯一可以每天干却不会厌烦的事。
我们的生活好像又突然安定了下来。
妈妈每天都会来看望医院的我。
她没有朋友,也不敢交朋友。
在她破产的那一年,她在这些曾经的朋友里吃尽了白眼与奚落。
她会对我说很多话,尽管我听不懂。
8
有一个月,她突然很疲惫,起毛的大衣上甚至带回了很多树叶。
她说,“小珠珠,你想要见见你爸爸吗?”
妈妈在刚出生时经常尝试打的那一通电话。
一直都没有打出去。
我对妈妈至今还念着这个坏人很生气,所以我扭过头玩自己的手指,没有理她。
妈妈絮絮叨叨对我说了很多话。
第二天就有两人来看我,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。
我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我爸。
当这个男人试图碰我时,我使尽吃奶的力气哭了。
护士阿姨急急忙忙地跑过来,试图哄我,男人手足无措地被赶到后面。
护士阿姨问“你是患者的家属吗?”
那个男人说:“我是她爸爸。”
见我哭得厉害,女人也试图哄哄我。
我不喜欢她,她身上有我爸爸的味道。
这时候妈妈走了进来,面对这个前夫,她已经无话可说。
她只是熟练地抱起我,轻轻地拍我,然后对我小声说:“乖宝宝,不哭了。”
爸爸看着妈妈愣了神。
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。
头发凌乱,眼下是深深地黑眼圈,嘴唇毫无血色,蓬头垢面,却表情温柔地抱着我,找不到一丝窘迫。
他听着妈妈小声地哄我。
他还记得,两人一起上学的时候,傲娇肆意的大小姐从没怕过谁,十五岁就是远近闻名的问题小孩,但一遇到真小孩就没辙。
她经常说:“小孩子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。”
把我哄睡以后。
她面无表情地坐下。
拿出了那份抚养协议,上面清楚地写着爸爸应该承担的费用。
他们如此平静地相对着。
那些争吵的时光,明明才一年零二个月,却像是离他们很远很远。
“如果你以后遇见了什么困难,可以来找我。”
这句话很突兀地响起,他不敢直视妈妈。
只偶尔抬头看一眼。
爸爸说完这句话,坐在她旁边的阿姨扯了扯他的衣服。
那位阿姨和妈妈长得一样美,她的五官更加柔和,少了很多凌厉。
她就像一朵开在墙角的黄色雏菊,在一众灰扑扑中特别打眼。
我爸,他依旧是少爷的派头,身为男主,到哪里都光环拉满。
妈妈没有说话,男主的愧疚心固然可以带来好处。
但是她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牵扯。
在姥姥临终时对她说:“往前走。”
从那时起,她就下定决心要听妈妈的话,往前走,向前看。
妈妈还给自己的好朋友“琳琳”寄了一份法院通知书。
要求她归还在今年以前赠送给她的所有物品。
那些往日的物品都被寄了回来,妈妈把这些都拿去卖掉,得了好大一笔钱。
那些曾经的朋友,说她没脸没皮,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。
妈妈也不在乎。
特别帅气地说了一句,“你们好意思收,我怎么不好意思要回来。”
9
妈妈领了这些钱,仍旧在花店里工作。
我的病情也慢慢好转起来。
她把我照顾得很好。
从前,她总是做不好饭。
每次吃的不是糊了,就是还没熟。
我总是闹肚子,她包里时刻带着肠胃药。
现在,她也能做出三菜一汤了。
她明白了冬天的衣服会在夏季打折。
她明白了去医院买药可以使用医保。
这些都是姥姥教给妈妈的。
那一年她终于等来了属于她的,迟来的母爱。
只是作为恶毒女配,即使不招惹别人也不可能过着平静的生活。
不久后,不知道谁打听到了妈妈工作的店。
她们找到这家店给妈妈下了很多订单。
在收到花后,却给了铺天盖地的差评。
店长刚开始以为是订单多了,妈妈忙不过来,便疏忽了。
但事实上妈妈每一束送出去的花都会耐心打理。
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五天,差评的情况愈演愈烈。
老板拿着手机屏幕给妈妈看,页面上挂着好几条私信。
“不解雇虞颂,我就一直给你家刷差评。”
老板满脸歉意地看着妈妈,表示只能解雇她。
这一次,妈妈一滴眼泪都没掉,十分平静地接受了一切。
她把我哄睡后,在姥姥常坐的位置上靠了一会。
其实这种招数早在她还在上大学时就被人用过了。
因为她的性子张扬,面容凌厉,既不尊老也不爱幼,惹她不爽的通通都是一巴掌。
学校里一直流传着她霸凌同学的谣言。
她们说,我早就知道这种人不是个好东西,看她面相就知道。
长得就一副不好惹的模样。
她向来不太关注学校里面的八卦新闻,直到一群人跑来质问她。
“这些巴掌都是你打的?”
人群里被打女生低着头,哭哭啼啼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别人问她什么,她就只知道哭。
他们指着一个人脸上的疤痕,一脸厌恶地说:“这些巴掌都是你打的?”
“别人说你霸凌,我还不信,原来是真的霸凌姐啊。”
妈妈是谁,傲娇肆意的大小姐,当即就反应过来被绿茶陷害了。
她也不解释,一把抓出旁边一直在哭的人,使劲往她右脸扇了两巴掌。
“以前没打,现在补上。”
这下绿茶两边脸都肿了,她肿得像个猪头,哭得也像个猪头。
一群人气得发疯,但拿她没办法。
后来这件事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,她的霸凌少女形象更加深刻,喜欢她的十分喜欢,厌恶她的十分厌恶。
有邻近的小太妹组织想拉她入伙,她没理。
路上瞧见她们欺负人,还去和她们切磋了一顿。
一架下来,身上衣服都破了洞,她越打越勇,转挑些厉害处打。
附近的团伙都被她打怕了。
大家一面惧怕她,一面厌恶她,喜欢她的人却也更加崇拜她。
现在这种情况,显然她又被造谣了。
妈妈托人查了这几个人的ID。
特意拿上花束去道歉,道歉的时候还没忘给自己雇佣一个保镖。
那几人茫然地开了门。
只见妈妈冷艳的脸,手里捧着一束花,高跟鞋哒哒响。
就像下一秒就要给人一记飞踢。
身后跟着一位身高两米的肌肉男。
那些不可忽视的肌肉,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“恶意差评的代价”。
妈妈坐了下来,拿出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气势,和声和气地询问他们,这些花束到底哪里让她们不满意。
软柿子轻而易举地招了。
“别打我,我只是别人买的黑子,根本就没有买过你的花。”
最后在妈妈的笑脸下。
他们说出了一个名字。
“林悠然。”
10
作为恶毒女配,林悠然这个名字对于妈妈来说,一直是个禁忌。
妈妈从来没有如此讨厌一个人。
作为本文女主,林悠然走的是倔强小白花人设。
在他们还都年轻的时候,林悠然的把戏还很拙劣,但是越长大,妈妈就越看不透她。
妈妈当时在娱乐圈有几分人气,上过几次综艺。
为了蹭热度,林悠然老是和妈妈对着干。
妈妈说啥,她就杠啥。
妈妈穿啥,她就穿啥。
别人一骂她,她就装绿茶。
不明状况的观众总以为是妈妈在欺负她。
妈妈被网暴了好一阵。
最后还是沈确要来了花絮,给她来了个社会性死亡。
突如其来的塌房让她无计可施,只能出国深造。
几年后她卷土重来,参演了几个文艺电影,角色高光给她洗白了一波。
她似乎也安分守己,不再招惹妈妈。
直到后来她的资源越来越好,妈妈才知道,沈确给她砸了很多钱。
他们俩早就在一起了。
她走了一招很聪明的“欲擒故纵”。
她回国后踏实演戏,偶尔虚晃几招,让沈确以为她又要作妖。
等沈确想要制裁她的时候,发现一切都是假象,实际上她很可怜。
他冤枉了林悠然,因此愧疚。
接着又发现她很坚强,即使处境如此困难,也始终没有放弃。
就这样让他忽略之前的一切错误,成功把沈确骗到了手。
相比于虞颂近乎变态的控制,她就像一阵春风,把他内心所有烦躁不安都抚平。
只是现在他发现,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他收到了匿名人给他寄去的林悠然的一些照片。
这些照片就像是在告诉他,他是个多么愚蠢的人。
从前他一直在追求的,自以为的幸福都是假象。
他以为丢掉虞颂得到的是幸福,结果跨进的是另一个深渊。
上面各种男人的合照,从他们在一起,甚至在一起之前。
她就和他们保持着肉体关系。
她用着他的钱,豢养这些男人。
难怪她总是想尽办法赚钱,想尽办法从他身上掏钱。
难怪她总是说工作很忙,不愿意陪他。
他感觉一阵恶心,从心和身体上传来。
门从外推开,林悠然着急地走过来。
“怎么了?怎么了?是不是胃不舒服了?”
他抬头看着她,嘴角的口红花了。
他想到是照片中的某个男地弄花的,就更加想吐。
他把自己吐昏了过去,等再次醒来。
医生拿着检查单走到他面前。
告诉他感染了梅毒。
这种病发展得很快,没过几个月他连下床都下不了。
林悠然已经明目张胆地带着那些男人在他面前鬼混。
病痛的折磨让他很难入睡,一旦闭上眼,他就听到有人在哭。
他走过去,看见哭的人是十八岁的虞颂。
她说:“沈小确,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?”
她走过来抱住他。
“你看你身上,长了那么多点子。”
“你说我们长大要一直在一起的,你都要死了,我们怎么在一起啊?”
梦外的他也哭,不知道哭自己要死了,还是哭自己再也不能和虞颂在一起了。
11
沈父沈母也看到了那些照片。
沈父气冲冲地说要打死这个不中用的儿子。
但看见儿子长满斑点地躺在病床上。
一大把年纪的他,也只能老泪纵横地跪下来祈求老天让自己儿子能多活几天。
沈母坐在病床上,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“你看看你,你说颂颂多好啊,你非要娶那不三不四的人。“。
“现在好了,人也跑了,还染上了这种病。“。
父母为了他的身体四处求医问药,还是没能控制住他的病情。
而林悠然早在沈父沈母来之前就离开了。
沈确死后,遗嘱里说明要给妈妈一半的遗产。
沈父沈母老两口,也给妈妈打了一笔钱,说是给孙女的抚养费。
妈妈拿着这些钱,还了之前欠下的债务。
又在姥姥小院子的不远处,包圆了一家花店。
其实那些照片都是妈妈寄的。
姥姥在她常坐的桌子抽屉里放了一部旧手机。
手机里就一个号码。
妈妈打过去,对面是个私家侦探。
姥姥在离开的这些年,也不忘关注着妈妈。
那些照片姥姥早已为妈妈准备好。
妈妈看着那些照片,看着装姥姥的盒子,表现得十分难过。
我试图和妈妈说话,却只能发出“嗷呜”的声音。
妈妈听见了我的呀呀声,抹掉了脸上的眼泪,走过来,把我抱进了怀里。
又是一年四月,我们祭奠完姥姥。
就在院子里晒太阳,春天的太阳暖暖的。
姥姥走后,小胖猫伤心地瘦了一圈,还好小猫不记事,在妈妈的照料下,它很快恢复了原来的身材。
它很喜欢躺在我的小摇篮里睡觉。
妈妈时常说,它也是姥姥的宝宝。
妈妈给我穿上了小碎花春衣。
春天的风一吹,我头上小啾啾随风摇摆。
妈妈小心地扶着,生怕吹散了我就哭了。
她现在已经学会了不去用眼泪解决问题,爱哭的人变成了我。
妈妈的花店,生意不温不火,但足够维持我们的日常开销。
小镇古香古色,每天来往的人也多。
妈妈又在院子里开了一间小型民宿。
她又交了许多朋友。
如今认识妈妈的人都说她脾气温和,成熟大方。
谁也没发觉她是当年头版头条特大篇幅会激情辱骂的大小姐。
她没有向别人诉说苦难的习惯。
她也不是没了脾气,只是那些脾气都被她藏起来了。
年底,妈妈带我去写真馆,拍了一套写真。
那些单人的,双人的照片就这么和姥姥的照片放在了一起。
妈妈那张是大女主,而我这张是卡通QQ人。
我们合在一起就是快乐的母女。
妈妈看着照片再次红了眼睛。
半晌,她低下头对我说:“谢谢你。”
我听不懂,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妈妈。
然后踮起脚给妈妈擦了擦颊边的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