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落了他满头,一如十八岁那年。那是一场三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。他恨不得将自己半个脑袋埋进雪地里,却只抓了一小撮放在我的发尾上。“江杳。”他的目光投射过来的那刻,我心跳漏了一拍。“我们要共白头。”我和当年一样,轻轻地在雪地上画了颗爱心。只不过这次没人把我画过的地方掰下来,放到怀里小心翼翼地捂着。雪停了。爱心化成了一摊乌黑的水渍。天色渐晚,我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公司楼下。心中的迷茫如浓雾般笼罩。何以桉的电话如约而至。“杳杳,你在哪儿?我刚开完会,马上去接你。”几米之外,熟悉的车忽然闪了闪车灯。“何以桉,我看见你了。”两两相望,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。对而凝视时,我看不到底。“杳杳,冷不冷。”连一丝异常都没有。他下意识想脱外套,却摸了个空,只将我的手贴在他脸上,一个劲儿哈气。“你怎么没在办公室等我。外面冷,快上车。”他替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,我轻扫了一眼。合同零零散散地落在后座。一如往常他说开完会就来接我那样,肉眼可见的匆忙和着急。“杳杳。”他顿了顿,面带轻笑道:“你已经不年轻了。雪地反寒,你要是生病了我哪有心思做别的事。今天开会时他们都笑我是妻管严,我说那怎么了,我有老婆我骄傲!”在他要抱我的前一秒,我钻进了车里。很不舒服的座位。尽管我已经生完孩子,可坐进去还是有种要被压到肚子的错觉。“你调过副驾驶了?”何以桉呼吸骤然一滞:“没有,怎么可能呢杳杳,副驾驶我什么时候给别人坐过?”如果是往常,他说这句话,我是真的会信。我曾亲眼见他把心术不正的女员工从副驾驶拽出来,当场将对方开除。可下一秒,我伸手调节座椅,摸到了车座底下掉落的糖纸。像是摆在明面上的挑衅。近乎窒息的寂静弥漫。我死死掐着手心,拼命压下不成调的哭腔:“回家,我想小宝了。”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,也是小宝的百天。我原本计划好的吃饭,拍照,抓周,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会议打乱。看我情绪不高,他眼中满是担忧:“是爸又去闹妈了吗,需不需要我帮忙。”我一阵恍惚。从我记事起,我爸就不停地往家里带别的女人。我妈身体不好,害怕和他离婚后养不活我,便一直忍到了我上大学那天。如今轮到我了,我该怎么做呢。忍吗?我看着主卧新换的床单被罩,胸口勾起一阵尖锐的疼痛。我忍不了。“何以桉,你知道吗,我一直觉得出轨的人,活该被千刀万剐。”碗“咚”的一声落在地上。他面不改色地将碎片收拾好,回过头弯唇一笑。眼底波光微转。“杳杳说得都对。”